無法面對孩子已經不在的事實，母親瘋了一樣跑開了，留下一雙拖鞋 張郁/攝
怕他出事兒，媽媽曾嚴格限制他外出，讓他隨時待在“眼皮底下”
他沒走出物流園區，還是出事兒了 保安說，肇事貨車當時車速至少有50碼
商戶們為他傷心的同時也在擔心：貨車進進出出，孩子怎樣才能安全
前天晚上，在物流園內騎單車的彤彤，被一輛小貨車卷到車輪下時，剛買的雪糕還沒來得及拆封。
他的生命，永遠停留在了8歲。
看著他長大的商戶們傷心的同時，也在擔心自己的孩子——這些孩子被“圈養”著長大，依然日日面臨危險。
事故
兩個男孩，被卷到了貨車車輪下
夏天，孩子都喜歡吃雪糕。彤彤也不例外。他今年8歲，是南四環附近小李莊小學一年級學生。
爸爸朱文昌經常出差。彤彤和媽媽王翠蘭一起，擠在保得利物流園一間不足10平方米的簡易房里。
每天早上，媽媽都會騎著電動車，穿過塵土飛揚的南四環，把他送到學校。
放學后，很多孩子都會在南四環附近玩耍。彤彤不去玩，而是在附近一個午托班里寫作業，直到媽媽來接他。
前天晚上9點10分，剛學會騎自行車的他，一回到家便跳上心愛的單車，在物流園里“轉圈”。出門前，彤彤向媽媽要了一塊錢，去門口小賣鋪買雪糕吃。3天一個雪糕，這是他和媽媽的約定。
王翠蘭叮囑了一句“千萬不能到園子外邊玩”，便返回屋里做飯了。
因為沉默寡言，彤彤沒有同齡的玩伴。物流園門口小賣鋪老板陳先生11歲的兒子明明，是他最好的朋友。
買完雪糕，兩個小伙伴騎著單車在園子里玩。走出去沒多遠，坐在后座上的明明突然驚叫了一聲。彤彤剛要回頭，一輛白色小貨車沖了過來，把兩個男孩卷到了車輪之下。
現場
他躺在地上
尚未拆封的雪糕慢慢融化了
事故發生在物流園里的一片空地上。
這是彤彤玩耍時去過的“最遠的地方”。再往北約3米，就是物流園以外的世界了。小貨車停下來時，空地上劃出了兩道十多米長的剎車印。一個面色驚慌的年輕司機，走出駕駛室，蹲在小貨車前輪附近打電話。
明明呻吟著，從車底下爬了出來。物流園保安劉先生趕緊讓同事報警，回身跑上前攙扶受傷的明明。
“他左胳膊上全是血，右腳的大拇指不見了。”劉先生慌了神，扯大了嗓門喊著“快來人啊”。年輕司機神色更加慌張。他掛了電話，拔腿跑出物流園，轉眼不見了身影。
讓劉先生意想不到的是，他隨后發現，車輪下還躺著一個年齡更小的男孩，已經永遠失去了爬出來的力氣。
這個男孩就是彤彤。晚上10點，他幼小的身體，被人從車底下抬了出來。他躺在小貨車附近的地上，身上覆蓋著一塊藍布。尚未拆封的雪糕，在他身旁的地上慢慢融化。
“當時車速至少有50碼。”保安劉先生說，物流園區多半是居住區，進出的貨車車速一般不允許超過20碼。
講述
最惹人喜愛的孩子，離開了
“恁好的孩兒，咋會出這事兒啊！”現場，一名中年男子失聲痛哭。在這些鄰居眼里，彤彤是個話不多、伶俐乖巧的小男孩兒。
同樣在物流園里做生意的陳先生說，彤彤是園里最惹人喜愛的孩子。“孩子很乖巧。他在這兒出生，我們看著他一點點長大。”
昨天上午，鄭州某醫院的病床上，剛做完手術的明明身上纏滿了繃帶。
在他的認知里，死亡的概念還不那么清晰。“是去動畫片里的世界了嗎？”
盡管覺得“動畫片里的世界”十分好玩，明明還是哭了——他永遠失去了一個玩伴。
童年
商戶的孩子們，只能被“圈養”著長大
彤彤沒了，明明也傷得不輕。明明的爸爸陳先生，至今覺得心驚。生意和孩子，應該怎么兼顧？他的做法和大多數人一樣：限制孩子的“自由”，盡量少讓其出門。
其實，南四環附近不少商戶，對孩子管得普遍比較嚴。即使是放學時間，也很少能見到在外玩耍的孩子。“這個路段經常出事。你看看，南四環上的大貨車跑得多快。”
據了解，小李莊農貿批發市場附近，有大大小小30多個物流園，人口稠密。經過這里的車，多是大貨車等重型車輛。
“這里不是第一回出事兒了，哪能不擔心！”王翠蘭的鄰居侯女士說，她家里也有一個正上小學的男孩兒，每天都擔心他出事。
侯女士與王翠蘭家一樣，也是“物流夫妻檔”。丈夫常年在外地奔波，她一個人操持物流園里的“家務”，撫養孩子。
侯女士的兒子鵬鵬今年10歲，也在小李莊小學讀書，比彤彤高兩個年級。
去年4月23日發生的一件事，讓她至今仍記憶猶新。那天下午，鵬鵬和3個同學，放學后在南四環北邊的農貿市場玩耍。
“回來的時候，幾個孩子橫穿馬路。剛走到路中間，一輛大貨車把他們擋了回去。”侯女士當時站在路南側，眼睜睜地看著4個孩子被夾在兩個車道之間，他們南北兩側，是一輛輛“呼嘯而過”的大貨車。約10分鐘后，路上的車輛漸漸稀少，嚇哭了的4個孩子才跑到了路邊。
侯女士說，那次回家之后，她便和丈夫把孩子狠狠打了一頓，并告誡他今后“再也不許私自跑出去玩”。
“有什么辦法？沒啥玩兒的，總比在外邊出事兒好。”侯女士無奈地說，商戶的孩子們，只能被“圈養”著長大。
一個母親的災難
22日晚10點，41歲的王翠蘭躺在床上，目光呆滯。偶爾抬起身來喊一聲彤彤的名字，大哭一陣，又躺下。
“餐桌”上的盆子里，放著洗了一半的西蘭花。
如果沒出事兒，10多分鐘后，王翠蘭會走出廚房，站在物流園里大喊一聲彤彤的名字，用不了半分鐘，他就會乖乖地出現在她面前。
其實，這滅頂般的災難，王翠蘭并不是第一次經歷。
16年前，她在邯鄲一個小縣城里一所小學教書，她的老公朱先生跑運輸。
15年前，大女兒婷婷的誕生，更是讓夫妻二人對未來充滿了信心。
11年前，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，改變了夫妻二人的人生軌跡。
也是夏天，王翠蘭和丈夫都不在家，婆婆出去買菜了。被鎖在屋里的婷婷不知怎么打開了門，4歲的她騎著三輪小單車，從院子里來到街上。
在一個路口，一輛轎車直沖過來，從婷婷的身上碾了過去。正在上課的王翠蘭得到消息，暈倒在了講臺上。
一個多月后，她返回學校復課，卻經常在課堂上失控，大聲喊叫。
她患上了輕度精神分裂癥。無法繼續教學的她，被學校開除了。
這時，物流行業正在興起，王翠蘭便和丈夫一起，成了“物流夫妻檔”。
10年前的冬天，二女兒琳琳的到來，讓王翠蘭找回了生活的勇氣，她再也沒犯過病。
8年前，彤彤的降生，無疑更是一個天大的喜事。
因為發生過一次悲劇，從彤彤出生那天起，王翠蘭就對他嚴加看管，保證他隨時待在自己“眼皮底下”。
在不少親友看來，她看孩子太嚴了，甚至有點“過分”。王翠蘭抱著“只想讓孩子平安長大”的想法，堅持嚴格限制他外出。
8歲了，彤彤幾乎從未單獨走出過物流園。
彤彤倒下的地方，也在物流園里，離大門口約3米的距離。
相似的悲劇又發生了。我們唯愿彤彤的媽媽堅強。
希望所有的貨車慢些再慢些，類似的悲劇永不再發生。
（記者 姬中貴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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